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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任雪松
休整了一段时间的郑钦文没能在今年红土赛季首战中取得胜利。2025年马德里WTA1000赛女单第二轮，郑钦文以4-6、4-6遗憾不敌俄罗斯选手沙塔波娃。
即便马德里赛非大满贯赛事，郑钦文出战的也只是浅轮次比赛，广大球迷依然给予了这场比赛超高关注。比赛结束后相关词条迅速冲上热搜，#郑钦文回应输球原因#词条更高登上了热搜榜第10位。
巴黎奥运会网球女单冠军的热度比许多人想象中持续得更久。根据微博数据，尽管2024年网球女单夺冠时刻已经过去大半年，过去30天，郑钦文相关热搜个数超30个，阅读量近10亿，讨论量近40万。
超高热度下，郑钦文背后的网球商业场也在进行无声的较量。郑钦文热影响下的2024中国赛季就是最直观的证明之一：当时有一定知名度的运动品牌几乎全部出击。
法国品牌Lacoste将达成“金满贯”的塞尔维亚天王德约科维奇请到长城；ON（昂跑）则喊来费德勒站台，同时升级成为2024年上海大师赛赞助商；长期专注跑步品类的国产品牌特步高调宣布赞助WTA武汉公开赛，为其后续网球产品的推出预热；球星阵容最强大的耐克则借势郑钦文奥运夺金的热度强化品牌与本土网球运动的联结，举办了多场线下活动。
然而对于其他品牌尤其是中小型品牌而言，郑钦文只有一个。如果想要在网球市场中分一杯羹，品牌们必须想尽办法挖掘网球资源。以球员为例，如果把范围扩大到世界排名进入过前100名的中国球员甚至是青少年球员，企业们可选择的对象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赛事、装备甚至是场地，都成为了品牌们争抢的广告位。
过去的2025年之一季度，多个中小型运动品牌或选择强化专业形象，或是从大众维度出发，在网球领域刷脸。法国品牌乐卡克（Le Coq Sportif）于3月30日，乐卡克与湖州国际红土网球中心达成战略合作。之前签约了“中国网球一哥”张之臻的K·SWISS（盖世威）于2月末和上海久事网球队签约。后者是目前国内头部网球队伍，先后培养出了吴迪、张之臻、肖霖昂、刘汉屹、陈奕如、马若希等多位球员。
显然，网球运动的“热”正催生网球营销资源的“更热”。观察到体育营销变现机会增多的王健毓在2023年于西班牙注册了自己体育营销服务公司Leoncita Sports。之所以选择西班牙，一是因为西班牙是传统体育强国，体育商业化程度高，二是王健毓注意到到，中国客户对于体育营销的兴趣正显著提高，网球是其中一个突出品类。“网球赞助相关的咨询是明显变多的，这是国内外agency（机构）的普遍共识。”
王健毓告诉界面新闻，目前关心网球营销的客户体现两大特点，一个是多领域的客户都开始注意到体育营销的重要性，池子里并不只有海信、TCL这样长期关注体育营销的企业。另一个则是舍得投入。此前国内某流媒体平台曾通过王健毓的公司接触西班牙某知名球员，开出了一年上百万美元的合作价码。
“作为商业化程度极高的项目，网球头部球员的商业价值一直很可观。随着项目整体热度的提高，有限的头部资源被争抢完毕后，腰部球员就有了更多机会。虽然有了更多机会，但对于腰部球员来说，收益更多是资源置换，赞助金额较之前没有较大变化。”王健毓表示。
1992年出生、国家二级运动员出身的网球教练阿星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现在当打之年的孩子遇到了更好的时代。”
阿星在做球员时，参加比赛的费用主要由当地体育局或是所在俱乐部提供，装备也基本是自费购买。“社交媒体兴起后好一些，一些球员、教练转型做自己的网球自媒体。品牌会Seeding（赠送产品）以在KOL（ *** 红人大号）的账号内容中有露出。当然这也是单次项目合作。现在的一些青少年球员有机会直接和品牌签约，除了得到装备之外，还能获得签约现金。价格就取决于球员 *** 人的谈判能力了。不过无论多少，‘现金+资源置换’的模式已经比我们那一代球员成熟很多。”阿星谈到。
除了球员，体育营销公司也是这一波网球热的受益者。利益驱使下，越来越多的体育营销公司将更多精力放在网球业务上。像郑钦文这样青少年时期就被头部体育经纪公司IMG签下、接触到耐克等顶级资源的球员在网球界中是极少数。大部分球员并没有固定的经纪人，因此有意签约的公司们主要还是通过像Leoncita Sports这样的体育营销机构去接触所谓的腰部球员。
“我们这一行，更多的是to b（服务企业）。机构老板们各自有各自的人脉，很多之前就是运动员出身，认识非常多的教练和运动员。非头部球员的话，agency（经纪公司）一般会给企业主提供给多个人选，比如五个形象符合需求的年轻球员。然后企业定下最终的人选。”王健毓谈到。
以盖世威为例，这家品牌和青少年球员渠依含的签约就是通过某体育经纪公司的牵线搭桥。盖世威看中的是渠依含的潜力。“近年来中国优秀网球选手人才辈出，会带动更多的优秀青少年选手。因此，我们也会关注中国国内有潜力的青少年网球选手，目前已签约青少年选手渠依含（ITF国际网联青少年女单排名88，2009年龄段中国大陆青少年选手ITF排名之一的女子选手）。此外，2025年K·SWISS也将与杭州ATP、上海大师赛、武汉WTA展开合作。”盖世威公司告诉界面新闻。
另一个更知名的青少年球员签约案例来自日本品牌YONEX（尤尼克斯）。2024年初，YONEX宣布与跳水名将田亮的女儿、中国青少年网球选手“森碟”田雨橙签署赞助合约，为其提供服装和装备。相较于渠依含，田雨橙的青少年排名略逊一筹，但胜在于大众消费者中知名度更高，能比较成功地帮助YONEX传播羽毛球、网球双管齐下的产品布局。
王健毓指出，网球业务的需求增多，竞争也在变大。“一个case（案例），品牌们一般都会找多个agency接触潜在人选，运动员们也不会和agency签独家，这就很考验agency *** 人的谈判能力。一个成熟的经理人，在拿到需求的之一刻脑子就开始转了，首先看预算范围内有什么比较适合的球员，在现有的人脉库里找形象合适的球员，看看球员身上有无可挖掘的亮点，他/她现有的成绩能配合品牌做什么营销活动。”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热度不断攀升，在许多业内人士看来，国内网球经纪的成熟度依旧不足。这与网球项目本身的体量有关。
根据凯度咨询报告，2024年中国网球参与人数为2098万，市场规模预计达367.5亿元。尽管这一数据较往年显著增长（参与人数同比提升10.2%，市场规模增长14.4%），但与足球、篮球等传统大众运动相比仍存在量级差距。公开数据显示，中国足球核心爱好者群体超1.5亿人，中超联赛热门场次门票收入甚至能突破5000万元；篮球更以超过3亿的日常参与者数量稳居全民运动榜首，相关产业规模超千亿元。
在创立自己的体育营销公司之前，王健毓为另外一家海外体育营销公司工作，当时她所接手的大部分项目主要来自足球。界面新闻发现，国内比较知名的体育营销公司诸如EMW体育、邮人体育都优先发展足球、篮球项目。“即便网球业务增多，大部分体育营销机构都还没有专门的网球业务组，多是让足球、篮球项目的专员兼项。另外我发现，很多企业甚至不会直接找体育agency，而是让广告公司承接业务，后者就会临时成立一个体育营销的团队，再找体育类的agency做供应商。”
王健毓认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足球、篮球贵为之一、第二大运动，天然就有高关注度，在欧美市场如此，在中国市场也是如此。海外客户关注五大联赛、NBA（美国职业篮球联赛）。同理，中国客户如果要做体育营销先看到的往往是CBA（中国职业篮球联赛）和中超联赛。
同时，经纪人资源也主要往足球和篮球靠拢，“毕竟经纪人是要赚钱的，单纯为爱发电得不到支持很难继续下去。所以有限的精力和资源势必会往能带来收益的方向靠拢，无论是和头部运动员搭上关系还是积极争取品牌客户。”
界面新闻从国内多位网球运动员方面了解到，哪怕他们从小学习网球，身边有不少业内人士，他们基本都是长期没有经纪人的状态，经纪业务主要还是由自己和家人朋友负责。北京体育大学毕业、现在已转型成为板式网球（padel）运动员的张博厚就是自己和品牌接洽，最终拿到了HEAD（海德）的赞助。
“网球经纪人集中在大公司，中小型公司根本不会有网球经纪人，他们没有押注的基础。IMG当时敢签下郑钦文，固然是因为郑钦文有潜力，但另一方面IMG也联系了同一时期出色的青少年球员，即便郑钦文没有打出来，公司手上还有其他潜力股。与其说公司慧眼识珠，不如说IMG、CAA等头部公司是通过概率取胜。只要人力资源、现金资源充足，大公司们就能始终押注每一代一定数量的潜力球员。”一位接近IMG的业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
品牌方面，耐克、阿迪达斯等体育巨头长期关注青少年球员的表现。早在2004年，耐克就开始在国内举办耐克中国青少年网球赛。耐克方面告诉界面新闻，2025年，赛事继续聚焦国内排名靠前的优秀青少年，并重点打造海外通道，为中国球员创造国际交流机会，“品牌始终密切关注中国青少年球员，签约了多名下一代未来之星，以保持耐克在网球领域的卓越地位。”
跟踪网球项目十几年的体育媒体人凯撒和界面新闻谈到，中国网球商业化的发展已经离开了起跑线，处于初步加速阶段。“更多运动品牌下场接触网球了，不再只是耐克、阿迪达斯、YONEX、Wilson（威尔胜）、HEAD这几个熟面孔。来自酒业、科技等不同领域的企业也在关注网球。”
以今年的澳网为例。作为和中国市场联系最紧密的网球大满贯赛事，今年澳网赞助商名单中中国企业占据三席。泸州老窖是赛事三大Associate Partners（联合合作伙伴）之一。2024年还只是赛事中国及东南亚官方独家咖啡合作伙伴的瑞幸咖啡“升咖”，在第三级别的Partners（合作伙伴）上谋得一席之地。家电企业海尔则作为“新面孔”在这一级别赞助商中出现，一口气与澳网签约了3年。
2025澳网中国大陆地区持权转播商爱奇艺体育告诉界面新闻，随着中国运动员在网球领域的逐渐突破，关注网球运动员、网球运动的人越来越多，也吸引了众多客户赞助网球赛事直播。“不论是品牌客户还是覆盖用户逐年都在一定幅度的增长。这也是我们客户喜闻乐见、长期合作的原因。”
不过凯撒建议，网球人还是需要相对冷静地看待“郑钦文效应”给行业带来的影响。他指出：“中国网球的一些结构性问题依然存在。比如上升途径单一。青少年球员在国内比赛机会时变多了，然而国内的积分体系还没有和国际接轨。这一波热度明显是人带项目，而不是项目带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郑钦文什么时候出现。”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阿星、凯撒为化名）